1.我把出租车当飞机开，赶着去查证一件事。「咣当！」车像是撞到什么东西，发出一声巨响，我匆忙踩住了刹车。「吱呀——！」轮胎摩擦了好长一段才停住。「我靠！」没看见人影，但我好像撞了什么大玩意儿？我打开车窗探头瞅了瞅车头，没看见剐蹭或者撞击痕迹。刚想下车的时候，却突然听见了车门开合的声音。一道偏阴冷的声音在寂静的夜下响起，吓了我一跳。「师傅，出车吗？」...
我把出租车当飞机开，赶着去查证一件事。
「咣当！」
车像是撞到什么东西，发出一声巨响，我匆忙踩住了刹车。
「吱呀——！」
轮胎摩擦了好长一段才停住。
「我靠！」
没看见人影，但我好像撞了什么大玩意儿？
我打开车窗探头瞅了瞅车头，没看见剐蹭或者撞击痕迹。
刚想下车的时候，却突然听见了车门开合的声音。
一道偏阴冷的声音在寂静的夜下响起，吓了我一跳。
「师傅，出车吗？」
我小心翼翼回过头看了眼后排。
不知何时，一位年轻的女士安安静静地坐在后座上。
见是个美女，我松了一口气。
她长发披肩，穿着一件鲜艳的红色外套。
越发显得脸色有些病态白，似乎没什么精神。
虽然我有急事，可客人这幅样子，我便问道：「去哪啊？美女？」
「去团结公园……」
团结公园？正好也是我要急着赶过去的目的地。
「好，您系好安全带。」
路上那美女莫名的沉默，我曾从后视镜中偷偷瞄过两眼。
她也不玩手机，不看风景，也不睡，就那一个姿势干坐着。
突然，她的眼睛动了一下，从后视镜中同我的目光对上，吓得我赶紧目视前方。
过了会，我又看了眼后视镜，发现她仍直勾勾地盯着我，看不出情绪。
我反而有些尴尬，随口拉了句话茬。
「这快入冬，团结公园花啊树啊都黄了，公园还有什么看的玩的吗？」
美女不说话。
我又问：「都这个时间了，美女你去公园干什么？」
美女还是不说话。
我都快社死了，轻咳一声，又问：「咳咳，美女，你介意不介意我打开收音机？」
美女依旧没有说话。
「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许了。」
「……」
我直接打开了收音机。
「紧急播报，团结公园人工湖内发现一名女尸，警方目前已经封锁现场，案件正在进一步调查中。」
团结公园？
听见这条新闻，我脑袋有些发愣。
「美女，我们还去团结公园吗？」
我又通过后视镜，看了眼后排的女乘客，她还是直勾勾地看着我，什么都没说，那冰冷的目光却是坚定的。
我想到公园附近肯定会因为发生这种事儿而聚集阴气，不由提醒了一句。
「唉！好端端的，在湖里发现个淹死的尸体，美女，你一个姑娘家的，还要去公园附近，可千万要小心些啊。」
谁知，沉默了半天的她，突然幽幽的开口了。
「不是淹死的哦……」
第三次听见她的声音，我又吓了一跳。
老实说，这美女的声线虽然很柔，但是声音太低沉了，甚至还有一点点沙哑。
就好像有什么卡在她喉咙里似的，让人听着很不舒服。
但是，我更在意的是她说的话。
「你说，不是淹死的？」新闻中的确没公布死者死因，「可是，既然是人工湖里发现的，那多半就是淹死的吧？」
说这话时，我又看了眼后视镜，这次，她笑了。
是那种只扬起半边嘴角的，相当冰冷而又轻蔑的笑容。
虽然只有短短一瞬，那个笑容已经让我头皮发麻。
而且，一股寒意切实传来，让我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我突然开始怀疑，她不会是那边的吧。
八岁的时候，我最爱的爷爷去世。
听人说，往眼睛里滴入牛的眼泪，就能再见到想见的人。
我这么干了，然后我确实见到了爷爷。
还见到了村里病死的大黄狗。
从那以后，我总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
这个念头让我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就在我胡思乱想这些事情的时候，已经能看见团结公园的围墙了。
在公园正门处，有闪着红蓝灯的警车停靠，还有穿制服的警车在守着门。
向内望去，能看见人工湖的方向已经拉起了长长的警戒线。
我总觉得不能太靠近，正想着把车停在哪里才合适的时候……
一丝微妙而又奇怪的瘙痒从后颈传来，我不由得耸了下肩膀。
几乎同时，耳郭感受到一股刺骨的寒意。
「是被掐死的哦……」
从后排突然传来的女乘客的声音吓得我当即狠狠踩了刹车！
她的声音就在我的耳边，弄的我耳朵痒痒的。
可是，她说话间的呼吸却又是无比的冰冷！
「咯咯咯……」
她笑了，这笑声有些渗人。
我猛地回过头，却再也看不见她的身影。只有那笑声仍在耳边萦绕。
「人呢？！什么时候……」
我摸了下耳朵，心脏剧烈的跳动着，恐惧在心底升腾。
尼玛，她该不会……真是那边的吧？！
此时，也顾不得她有没有付钱。
我的脑海中，不断闪烁着这一路车程的画面。
从不知道她何时上车开始，一路莫名其妙的气氛，到此刻亦不知道她是何时离开的。
种种诡异的迹象表明，她不正常！
我向窗外环顾一圈，四下没有看见任何穿着红色大衣的女性的身影。
再看眼后座，她的确已经离开了。
越想越觉得后怕，我背后寒毛竖起。
再加上这里又是沉尸案的发生地附近，我总觉得有股不祥的预感。
再在这里拖延一阵，肯定没什么好事。
而且，目的地已经到了，我还有自己的正事要干！
就在我盯着后视镜准备倒车的时候，发现在后座上有个奇怪的东西。
仔细一看，那是一个长款的女式皮夹。
难道是她落下的东西？
我起身准备去拿起那个皮夹的时候，就听见有人扣响车窗的声音。
转头看去，穿着制服的警官正一脸严肃地趴在车窗上盯着我看，让我心里一紧……
「同志，请下车，配合一下调查。」
那警官指了指身前，语气不容置疑，我不得不下车。
「这么晚了，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我就是拉活拉到这里，我刚刚送了个顾客……」
「顾客？」警官一皱眉，他抬起头环顾了一圈，又问我：「什么时候的事？」
「就刚刚……」
我突然有种很不好的预感，警察不会把我当成可疑份子了吧？
这念头在我脑中刚冒出来，果不其然，他一边管我要证件，一边继续质问我的活动。
「请出示一下证件！这里已经封锁了，你是什么时候过来的？！从刚才开始，我就只看见你一个人，你说的顾客又在哪里？！有什么证据吗？请你配合一下，我们要调查一下你和你的车！」
面对他连续的质问，我有些应接不暇。
「警官同志，我真的只是拉活路过啊，我的顾客我也不知道哪去了，我……」
我一边在车里翻找着证件一边解释，用余光看那警察的时候，发现他正紧张地看着我，还摸着枪和警棍摆出警戒态势。
闹心归闹心，我还是将自己的工作证、行车证和身份证交给了他。
「小陆，发生什么了？」
我听见了另一个声音，这声音特别熟悉。
「报告朱队，正在盘问一位出租车司机。」
一直问我话的那名警官不知道对谁说道。
我闻声看去，看见迎面走来的警衔高级些的健硕警官，不由大喜。
「老朱！」
对方愣了一下，那肥肿的肉脸眯着只剩一条缝的小眼睛盯了我好一会儿。
他又瞪大眼睛，喊了一嗓子：「我靠老孟！」
这个家伙叫朱志新，是我高中时候的死党。
别看这家伙大腹便便，看上去早就是中年油腻大叔的样子，但他也就比我大一岁，还没破三。
而且，这家伙脑袋好使，高中那会儿是标准的学霸。
大学时就听闻这家伙考上警校了。
现在看到他肩头的双杠警花，又听旁边的警官叫他队长，看起来他混得不错。
我想着熟人好办事，内心太激动，上去拍了下他的肩膀。
他反应过来，那狗熊一样的身躯一把抱住我，压得我有些窒息。
「哈哈，老孟，有阵子没见了！」
这家伙还拍了拍我后背，我控制不住地咳嗽两声，连忙把他推开。
再这样下去，非得被他拍死不成。
「行，小陆啊，你去忙你的吧。」老朱支开那名陆警官。
陆警官狐疑地看了我一眼，没有将证件还给我，而是直接递给了老朱，又对他敬了个礼才离开。
「说说吧，怎么回事儿？」
老朱象征性地翻了翻我的证件，又看了眼我的车，随意道：「你不好好拉你的活，跑这案发现场干什么？」
我有些哭笑不得。
「我刚才都跟你手下说过了！」
「有个女乘客要在团结公园下车，半路上我就听见新闻了，可是对方非要到这里啊，我也没办法！」
「哦？」老朱好奇地问：「怎么没看见你说的什么女乘客？」
「没准人都走了呗！这都过去好一会儿了，你上哪看见去！」
老朱看我的眼神中，有一丝犀利。
我有些恼火：「怎么，你还不相信我吗？」
「老孟，不是我不相信你。」
老朱一本正经地说：「特殊时期特殊情况，你配合些。话又说回来，这周围早都封锁了，只要是人路过，我不可能不知道，你口口声声说你拉来了顾客，那你倒是说说，是什么样的女乘客？」
「啧！」我咂舌，简单回忆了一下。
「长头发，披肩，穿着一件红色大衣，脸色有些白……」
「啪嗒！」
我一回头，发现我手中的证件掉地上了，可是老朱都不给我捡一下。
还没等我发火，看见老朱那都快扭成一团的又严肃又凝固的表情，那股一直萦绕在心头的不祥预感越来越深了。
老朱脸色相当糟糕，还有些发白，「是不是比咱还要年轻点，瘦瘦的瓜子脸？」
「对对对！」我有些意外：「你这不是都看见了嘛！就是她！」
「嗯……」老朱这才弯腰捡起了我的驾驶证还给我。
这时，我又想起来一件事，说：「对了！那姑娘还把钱包落在我车上了，正好，我也交给你。」
我回身打开车门，从后座拿出那个皮夹交给老朱。
老朱接过皮夹看了又看，将皮夹打开，正好看见了那美女的证件。
还有一张塞在钱包里的照片，他抽出证件和照片，问我：「你看见的，就是这个姑娘？」
我一看，的确是那个沉默寡言的美女，原来她叫沈千怡。
照片好像是她不知道去哪里旅游拍的，她的脸色更红润些，穿着同样的红色风衣，带着一块粉色闪亮的女式手表，比着剪刀手对镜头笑着。
「对啊，」看过照片的我点点头。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看老朱好像打了个幌子。
他抬手推了下大檐帽，表情紧张地盯着我好一会儿。
我忍不住好奇问：「怎么？有什么问题么？老朱，难道你认识？」
老朱哆嗦一下，摇摇头道：「不，我不认识，确切说，我没多久之前才认识。」
「少在这卖关子，你什么意思啊？」我听的一头雾水。
就在这时，忽地刮起一阵寒风，吹的公园的枯树叶沙沙作响。
伴随着风声，老朱铁青着脸，说了句我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的话。
他说：「我不认识她，但我们刚刚才从湖里，把她捞上来……」
沉寂。
寒风不知不觉更加凛冽，冻得我使劲缩了缩脖子。
看老朱的表情，我知道他不是在开玩笑。
「老孟，」我还没想明白的时候，老朱又开口了。
他说：「根据我们的调查结果，死者死亡时间是在三天之前，可是，老孟，你却说，她是你的顾客？」
老朱没继续说下去，但他看我的眼神，正如刚刚骤起的夜风一样寒冷。
我的脑袋都快成一锅浆糊了。
现在，我也终于明白，那股一直骚扰我的不祥预感是什么了。
原来我真是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
我现在相当后悔，怎么就稀里糊涂蹚上这趟浑水了呢？
此时，老朱正坐在我车里，盯着车载屏幕看着行车记录仪。
录像里，我一个人自说自话，像个神经病一样，还透着一股诡异。
整个后座空无一物。
全程根本没有拍到那个叫「沈千怡」的年轻女士。
而我抵达团结公园的那个急刹车，记录到这里就终止了。
也不知道这个皮夹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老朱全程黑着脸，等他看完了记录录像，语重心长地说了句：
「老孟，你大半夜的出现在案情现场，又带着死者的私人物品，究竟是怎么回事？我劝你一五一十的交待清楚，坦白从宽！」
「我坦白你大爷！」
我气不打一处来。
何曾想，老朱冷冷说道：「注意你的态度！我现在是刑警分队队长，你要是不好好说话，信不信我现在就能以杀人嫌疑和妨害公务把你带回去喝茶？」
我刚想骂他「你还跟我摆谱」，看他那张肉脸一沉，话到喉头又憋了回去。
是啊，老朱说得没错，他现在是官差，有头有脸的，再看看我，只是个挣扎的出租车司机，根本没资格和人家较劲。
再说，我的确是嫌疑人，还特么是自找的……
「唉！」
我又不能告诉老朱，我是被死者的灵体骗到这里来的？
我要这么说，他难保不会把我当成神经病！
可是，我现在要怎么解释才好？
看着老朱的表情越来越沉，我急得犹如热锅上的蚂蚁。
「怎么，还不说？那我问你几个问题，你给我如实回答。」
老朱说话的语气就像是在审问犯人。
他刚想开口问的时候，那名陆警官好巧不巧又跑了过来，大声说。
「朱队！本部电话，调查结果好像出来了！」
老朱愣一下，对我说：「老孟，你在这老实呆着，一会儿我再回来找你！」
他刚向陆警官那边迈了两步，突然又回头瞪我一眼，严肃道：
「你别妄想着跑路！」
说着老朱就去和陆警官窃窃私语去了。
我一个人在原地不知所措。
跑是肯定跑不了的，我要真跑了，就算老朱不是当差的，他都能分分钟找到我家门口堵我去。
但我留在这又解释不清！
我暗自懊恼，可以说，这是我最倒霉的一天。
被一个灵体耍得团团转，然后又被牵扯到该死的命案之中。
在那之前，还在网上撞见女朋友给我带绿帽子……
对！
晚上吃饭的时候，我边吃饭边刷小视频，结果看到我女朋友跟别的男人在视频中上演动作戏。
一想到可恶的女友程莉莉，我不由得仰起头，看向街道对面的大楼。
市第二医院是我女朋友工作的单位。
她是那里的一名护士。
我本来是打算找她清算的，
早知道如此，我晚上就不应该出车！
正事没办，还惹了一身麻烦！唉！
我叹息着，正看见医院大门处，有一男一女牵着手走出来。
那男的穿一身正装，女的穿着护士服。
他们一直走到路边，那男的上了一辆宝马轿车的驾驶座，那女的趴在玻璃上看着那男的，他们又卿卿我我好一阵子，甚至还亲了一下。
那女的才招手道别，而她刚好走到路灯正下面。
灯光一照，我突然觉得她的身形特别眼熟，不，不止身材，连那张脸蛋也是……
靠！
这特么不就是程莉莉么！
那个开宝马的男人，就是她那个野汉子吗！？
亲眼看见莉莉和别的男人搞到一块，我要是能压住火，我就不是男人。
我直接冲到马路上，刚跨上隔离护栏，那宝马车刚好出了车位开到我面前。
透过车窗，我清楚地看见，可不是视频中那个男人。
就是这个王八蛋！
这王八蛋似乎还冲我歪了歪嘴角冷笑？
「草尼玛的给我停下！」我气急败坏地大喊。
要是能早一秒翻过护栏，估计我就可以逼他停车了。
眼睁睁看着宝马车远去，我把那傻哔全家「问候」了一遍，直接冲到医院门口。
「程莉莉！你给我站住！」
我追上了程莉莉。
在我喊她名字的瞬间，她已经回头，身体猛地一僵。
「孟苍？！你怎么会……」
我？我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表情，只是控制不住的冲到她面前，厉声质问：「他是谁？！」
「他？你在……说什么啊？」
程莉莉的目光已经转变成了惊恐。
她支支吾吾地问着，不敢看我的眼睛，「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你特么的还装蒜！」
我吼完这一嗓子，觉得喉咙有些哑，看她企图蒙混过关的敷衍回答，胸口一阵烦闷剧痛。
我脑袋一热，很想给她两巴掌，但是看着她的眼睛，我却举不起来手。
「你和那个男人！为什么！他到底是谁！我都看见了！为什么要背叛我！说！」
程莉莉却沉默了。
半晌，她蓦地冷冷的来了一句：「你知道又有什么用？」
程莉莉现在的表情莫名的平静，抱着交叉臂直勾勾地看着我。
我很意外，很意外为什么这个女人一点认错的意思都没有？
「你承认吗？！你和那个野男人有一腿！」
「你会不会说话，什么叫野男人？」
她竟然还在帮那个野男人说话？
程莉莉冷声道：「对，我是和他在一起了，这又关你什么事？」
「什么叫不关我事！你特么是我女朋友！」
「呵，你还知道我是你女朋友啊？」
程莉莉反倒一副轻浮口吻挖苦起我来。
「那你呢？我早上看不见你人，晚上也看不见你人！你关心过我吗？！」
「我怎么就没关心过你？！」我被她说得莫名其妙。
「我特么一个开车的没办法随时随地给你打电话，没办法跟你煲电话粥，但我哪次不是一有功夫就发消息问候你？」
「呵呵！你有时间，我没时间！」
程莉莉冷声道：「有用吗？天天翻来覆去就那么几句话，我上班看不见你，下班也看不见你！知道的以为你是我男朋友，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就是个同居客，从早到晚连面都见不上一次，你还好意思说？日子都过成这样了，还谈什么男女朋友？！」
「我他妈还不是为了赚钱！」
我都要气炸了：「我天天早出晚归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和你在一起！我不就是怕苦了你吗？」
「说的好听，」程莉莉说：「你才能赚几个钱啊？就你那点车费，够养活我吗？够结婚吗？以后够养孩子吗？」
程莉莉的话，句句戳心。
我是万般没想到，我供了这么多年的女朋友，竟然是这么看我的。
她每一句话，都犹如冰冷的箭矢戳在我心口。
「孟苍，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我也不怕跟你挑明了。」
「你也不看看你这德行？大学都没念完就辍学了，现在就是一个穷开出租的，你有什么前途有什么未来啊？他那一辆宝马能买一百辆你那破车，你还有脸和他比？」
这一刻，我突然觉得程莉莉很是陌生。
原来她一直都是这么看我的。
「行了，分手吧，你别再纠缠我了！」程莉莉毫不犹豫地说道：「没钱谈你妹的恋爱？」
说着，她头也不回。
我刚抬脚，还没等追上去，便看见程莉莉身边站了个女人的身影。
此时，我没多想她是什么时候站在程莉莉身边的。
也没反应过来，她那似曾相识的红色大风衣和披肩黑长直。
直到她幽幽然回过身，阴恻恻地对我笑了一下……
霎时。
一阵寒意，自脚心直冲头顶。
她脸色依旧惨白，而且身影黯淡了许多。
她就站在程莉莉身边诡异得笑着。
我狠狠打了个哆嗦。
只见她缓缓地举起手，伸出了和她脸色一样淡白的食指。
食指指尖，指向程莉莉的背影。
我揉了揉眼睛，再看向程莉莉。
程莉莉身边除了「她」之外，周围几米范围，包括医院正门外庭在内，再没有任何一个路人。
她……怎么了吗？
她认识程莉莉？
眼见程莉莉马上就要走进医院里面，我一着急，想开口问「她」到底什么意思。
然而我的声音还没发出来，突然觉得肩膀一沉，似乎被谁拍了下。
我吓了一跳，猛地回过头，发现老朱目光犀利，夹杂着一丝怒意。
老朱有些生气道：「我不是告诉你老实呆着吗？你是不是非要我把你抓回去才老实？」
看见是他而不是什么像「她」一样的存在，我稍微松了口气。
但是再回过头的时候，她已经不见了。
这时，我看见以那位陆警官为首，一众警员赶了过来，将医院围了个水泄不通。又见老朱对陆警官点了点头。
「你们这是要干什么？」他们一副如临大敌的姿态，看得我一头雾水。
老朱解释说：「我们调查了附近的监控，死者进入团结公园之前，正是从这间医院出去的。」
我心头一紧，看着陆警官他们已经进入医院，又想到刚刚「她」指着程莉莉的举动，眼皮狠狠地跳动了一下。
难道说，程莉莉和「她」的死有关系？
该不会，是程莉莉杀了她……
我被这个大胆的想法吓了一跳。
老朱继续道：「根据调查，死者是这间医院的病患，还有，老孟，对你而言有个不太好的消息。」
「什么？」我听见自己的声音都是颤抖的。
「我们已经确定，死者是这家医院的患者，从相关情报来看，你的女朋友程莉莉，正是死者的护理护士之一。」
不祥的预感愈发强烈！
「现在，你家程莉莉是重要当事人，而且，我们又在你车上发现了死者的钱包，你现在也是当事人之一。」
老朱抓着我的肩膀，丝毫没有放手的意思，「正好，你跟我一起上去接受调查。」
「不是吧？我就是跑个出租啊……」我心脏跳得超快，下意识有些抗拒。
「少废话，我已经够照顾你了。」
老朱不容置疑地拉着我进了医院。
在老朱的强制带领下，我被一路拉到了医院五楼的精神科室。
刚下电梯，我便看见医院五层的医生护士们被集中在护士站大厅的长椅上，有数名警察正在各自问话。
「朱队，程莉莉带过来了。」
我听见陆警官的声音，抬头看去，正见他带着程莉莉走过来。
程莉莉一脸惊恐，缩得像是只受惊的兔子一样，看见我们的时候，表情有些动摇。
「朱，朱志新，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陆，你解释一下。」老朱没有回答程莉莉的问题。
陆警官应了声「是」之后便对程莉莉解释了一下现况。
听见在团结公园发现沈千怡的尸体之后，程莉莉整个脸色都变了。
「根据我们的调查，死者沈千怡在出事之前，一直都在这家医院接受治疗。」
陆警官说：「作为她的护理，死者在深夜从这里离开的时候，你难道就没发现么？」
「我，我不知道啊……」
程莉莉惊慌失措，解释道：「这里的护士，也，也不止我一个人啊！」
「是这样么？」陆警官眉毛一挑，问：「既然这样，三天前的晚上，当值的护士是谁？」
程莉莉当即呆了一下。
「是，是我……」她咬着唇，有些艰难得说道。
我见她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顿觉有点奇怪。
难道，她是因为被牵扯到命案之中所以害怕了？但我总觉的她的反应有些过激。
「老孟，三天前的晚上你在做什么？」
身边的老朱突然开口问我，我回忆一下。
「我？我就拉活啊，十点多到家的，到家后我自己打了会儿游戏就睡了……」
「有人能够证明吗？」老朱又追问了一句。
「莉……程莉莉值班，家里就我一个，上哪给你找证明去？」
我白他一眼，他这把我当成嫌疑人的问法一直让我很不爽，我没好气地说：「我给你看看我的战绩算不算？」
「不算，因为可能是代练打的。」老朱一本正经地说：「不在场证明不成立。」
就算我生气，我也没法反驳什么，此时，我又听见程莉莉说：「……沈千怡来就诊差不多快有半年了，她是上个月接受住院治疗的。因为治疗了挺久，我，我以为她出院了……」
「你们这里会在半夜安排患者出院么？」
陆警官一针见血，指出了程莉莉言辞中的漏洞：「如果死者是出院的，为什么你作为值班护士却如此含糊不清？」
程莉莉显得更惊慌，她剧烈地摇摇头，慌慌张张道：「她，她是精神分裂症患者，她有严重的妄想和认知行为障碍！所以，她，她可能是自杀也说不定！她搞不好是自己跳湖的！」
「我们并没有说死者是被害身亡，不排除她自杀或者意外的可能性。」
陆警官眼神犀利问：「程护士，你在紧张些什么？」
程莉莉彻底愣住了，这时候，我才意识到，无论是老朱还是陆警官他们，一直都用的「死者」而非「被害人」这个称呼。
也就是说，程莉莉的反应确实有问题！
陆警官直直地看着程莉莉。
我发现，老朱，还有其他人的目光，此时全都集中在程莉莉身上。
也许已经感受到了这些瞩目的视线，程莉莉显得惊慌失措，面对陆警官的质问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就在这时，一名警员举着手机快步走了过来，压声道：「朱队，出事了……」
警员将手机递给了老朱。
屏幕上正暂停着某个视频，老朱没多言，接过看了一阵，表情突然变得很糟糕。
「妈的！这特么是哪个傻哔传出去的！」老朱恶狠狠地骂了一句。
认识这么多年，我很少听见老朱骂娘。
我站在老朱身后，好奇地凑过头看了一眼，发现死者沈千怡出现在画面中。
老朱退出了画面，我只看清了视频来源的 APP。
「马上联系相关部门，让他们赶紧处理这件事！」老朱阴沉着脸下令道。
我赶紧拿出手机打开了那个视频软件，再晚些的话，估计就要被处理掉了。
想要洗脱自己的嫌疑，我总得弄明白沈千怡发生了什么。
很快，我就发现了那个视频，标题叫做《震惊！团结公园被害人生前诡秘行为曝光！》
点开视频，我从有些模糊的画面以及这奇特的角度判断，这应该是监控摄像头录制的。
沈千怡站在画面偏中心的位置，她背对着监控摄像头，看不清她的脸。
不过，可以看见四周的封闭环境，以及电梯门和按钮。
原来她是在电梯里。
视频的角落，一行小小的数字显示当时是三天前的夜里凌晨一点多。
沈千怡并没有什么奇怪的举动，她只不过是在电梯门开了之后，淡然地走了出去。
在她走出去，电梯门还没完全关闭的时候，突然间一只手又伸了进来，收到感应的电梯门再一次打开。
出现在电梯门口的，仍然是沈千怡。
她不知为什么又进来了，而且和刚才淡定走出去的样子不同，她是缩着身体跳进电梯的。
进了电梯之后，她按了按钮，仔细看的话，她竟然按了所有楼层。
电梯门关上，画面微微颤抖。但没过几秒，电梯门很快就打开了。
她再一次走了出去。
可是，和先前一样，她又一次阻拦电梯门关上，又一次跳了进来。
看她惊恐的表情，好像在惧怕着什么一般。
这一次，她整个人都缩在角落里。
到了三层。
门开的一瞬间，她马上就跑了出去，但是连电梯门都没反应过来，她又冲了进来。
沈千怡直接背靠电梯按钮，表情紧张地捂住自己的胸口，还将身体往里缩了缩。
二层时，她没有出去，只是鬼鬼祟祟的从电梯内往外探头看了一眼，便按下关门键。
电梯终于到了一楼。
电梯门打开，但是沈千怡没有着急出去，她只是探头向外左右看了看，然后，蹑手蹑脚的离开了。
随着电梯门关上，画面静止了。
这短短几分钟的监控录像看得我毛骨悚然。
明明每次电梯门打开的时候，画面都没有拍到任何楼层的走廊有谁存在。
更奇怪得是，她每一层都停了，看沈千怡的反应，每一层的反应都不一样，却又大同小异。
她好像在躲避什么似的。
她在躲什么呢？
13
我想重新再看一遍视频的时候，发现这条视频已经被删除了。
不愧是公家速度，老朱前脚刚下命令，现在视频平台就已经 404 了。
我抬头看了眼老朱，他在不知道给谁打电话，却说了「删除」「控制舆论」「严罚泄密人员」之类的词。
但事态的发酵速度似乎比老朱想象中要快。
我的手机已经开始推送微博热搜了，榜首正是刚才的视频和沈千怡的事情。
博文内容截取了刚刚视频的片段和截图，配上博眼球的标题。
不过几分钟，评论速度就超越了某些流量明星和大 V。
我随便刷了刷评论，网民天马行空的想象给出了五花八门的分析。
有说阴谋论的，有说沈千怡闲着无聊哗众取宠的，有像讲恐怖故事说她遭遇不净不洁之物的。
当然，有些厉害的网民分析出这里是医院，说沈千怡患神经病，她是犯病了才会有这一系列举动。
而且，她的死因也被网民认定为精神病自杀。
这是目前为止最火的热评，也是相对靠谱的分析。
「看！我都说了她是神经病！是自杀的！」程莉莉这时候喊了一句。
她正举着手机，应该是已经看过视频和微博了。
只见她将手机屏幕对着陆警官，紧张而焦急地说。
「警察同志！她真的是精神分裂！她住院治疗的原因就是妄想症和幻觉幻听！」
老朱和陆警官对视一眼，一名警员走到两人身边，低声说。
「朱队，陆副，其他的医生和护士全都审讯完了，从目前的线索来看，死者很有可能真是自杀。」
陆警官说：「我已经调查过死者的病例，死者生前的确患有严重的精神分裂，程莉莉没有说谎。」
「我当然没有说谎！」程莉莉的声音中都已经带着哭腔了，她听见了几位警官的交流，一边飙泪一边疯狂的点头。
「她肯定是自杀的！朱志新！哦不朱警官，你一定要相信我啊……」
「小陆，你先把医护们带下去。」朱警官吩咐了一句，转身又一次看向我。
看见老朱怀疑的目光，我知道，这货还是没打消对我的怀疑。
谁叫我亲口对他说过，沈千怡是我的顾客来着呢？
果不其然，老朱大手一挥，抱着我的肩膀就把我拉到了一边，低声问：「来来老孟，咱俩聊聊，我还有事情想问你。」
我抗拒又拧不过他，「怎么？难道你还怀疑我是凶手不成？」
老朱眼中闪过一丝异样，他嬉皮笑脸地说：「哎呀，兄弟，别生气别生气，我怎么可能怀疑你是凶手呢？咱俩都十多年的交情了，我肯定不会认为你是凶手呀！」
「少来！」我推了他一下，抱怨道：「从特么见面开始你就没给过我好脸色，少在这装模作样，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兄弟，你跟我说实话，」老朱问：「你对这案子有什么看法？」
老朱的问题听得我莫名其妙。
「我的看法？拜托，这种事情你问我干什么？」
「哎呀，老孟，咱俩就是聊聊，」老朱说：「就咱两个人，你跟哥们说说呗？」
唉！这货虽然不怀疑我是凶手，但还是变着花样的想从我嘴里套话。
我说：「我能有什么看法？我就是一个跑出租的，不过有件事我可得和你说明白啊，我今晚可没出现幻觉，你爱信不信，不信拉倒。」
说完，我推开他的手臂刚想跑，却又被他勾了回去。
「兄弟，我这有个想法，」老朱说：「你说，会不会是这样？」
「怎样？」
「比如，会不会是你家亲爱的莉莉不小心害死了被害人，什么不小心给错了药之类的，导致被害人病情加重意外身亡，然后程莉莉找你求助。毕竟她是你女票，你便用你的车帮程莉莉处理掉了尸体丢到团结公园的湖里，只不过这中间，被害人的钱包不小心掉到你车上了，之类的？」
我的脑袋瞬间「嗡」的一声。
「靠！朱志新你大爷！」我忍不住骂道：「你特么脑洞够大的啊？」
好家伙，这混蛋不以为我是凶手，却认为我是帮凶，这和他之前的怀疑有什么分别？没良心的东西，亏你丫还好意思说咱们好几年的交情？
「那我问你，如果我是帮凶的话，我为什么要跟你说我见过沈千怡？」
我气急反问：「在出事的时候我还跑到案发现场去，还要不打自招地告诉你我和被害人有接触，刻意在你面前暴露我自己，我闲的啊？」
「不不不，你可能是发现钱包之后想回来赶紧处理掉，但你肯定没想到我们比你快一步发现了尸体。」
老朱严肃道：「你被小陆发现后跑又跑不掉，所以，你只能玩一出贼喊捉贼来洗清你的嫌疑，我跟你说，你这就和狼人杀自刀的狼人一个道理，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对你大爷！滚蛋！」我心中简直有无数羊驼在奔腾，而且看他说的这么一本正经，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我尼玛今天出门的时候真的该看一眼黄历。
我不想再搭理这个家伙，阴沉着脸努力的想要挣脱他，他这时候放开了我，拍拍我的肩膀。
「兄弟，我知道你对程莉莉感情很深，有想要帮她的想法也无可厚非，但是，法律面前人人平等，你必须要想想枉死的被害人。这种时候可容不得你蔑视法律的威严，我劝你大义灭亲，坦白从宽，如果你现在说实话自首的话，我们可以根据你的态度，向法官申请酌情考虑减轻你们的刑罚。」
说完，他又拍了拍我的肩膀，「再给你点时间，兄弟你好好考虑考虑吧，别让我为难。」
老朱说完就从我身边离开了，他又去找自己的手下，吩咐道：「医院现在持续封锁戒备，在本部鉴定科的调查结果出来之前，所有人暂时都还不能离开。弟兄们都打起精神。」
老朱吩咐完，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
我现在不想搭理他，转身就要向厕所走，老朱的声音从后面追问：「老孟！你要去哪？」
「要你管！」我下意识地喊了一声。
想起我现在还是被怀疑的状态，这么闹脾气可能会黑上招黑，不得已，我只好追加了一句：「我去厕所解决一下生理需求！」
老朱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又对我摆摆手，我这算是得到允许了，才向厕所走去。
释放完，我又躲在厕所里抽了根烟，满脑子想的都是刚刚的事情。
仔细想想，老朱的怀疑无可厚非，因为程莉莉的态度的确有点奇怪。
出了厕所，我在走廊尽头的自动贩卖机处买了罐咖啡。
我的直觉告诉我，沈千怡的案子恐怕没这么简单。
唉！
「叮！」
我听见了一声电子音的轻鸣，这是电梯传来的声音。
奇怪，老朱不是说，这里已经被封锁了吗？
出于好奇，我转头看去的时候，正看见抵达的电梯门缓缓打开。
然后，我和电梯内的人对上了目光。
是沈千怡……
我控制不住身体，狠狠的打了个激灵，手中的咖啡罐也掉到地上洒了一地。
沈……沈千怡，她，她怎么又出现了？！
她，她要干什么？
我下意识地向后缩了一步。
这时，沈千怡突然对我招了招手。
我有点发愣。
她是什么意思？她是让我过去吗？
电梯门迟迟没有关闭，我和沈千怡就在这四目相对。
她又对我招了招手，的确是让我过去的手势。
犹豫片刻，我鼓起勇气向电梯走去。
我看她没有任何敌意的样子，她应该不会对我做什么吧？
大概……
算了不管了，我得从她身上了解了解线索，不管是问也好还是什么的……我必须要洗清我身上的嫌疑！
抱着这个想法，我硬着头皮进入了电梯。
电梯门缓缓关上。
「那个……」我试探性的开口，结果，她突然皱起眉头，对我做了个「嘘」的手势。
我一下子就忘记我该从哪里开始说，只能眼睁睁看着她按下电梯按钮。
从四层开始至一层，无一例外全按亮了。
我不太明白她想干什么，也不知道她到底想去哪层，电梯行至四层，门开了。
我眼睁睁地看着沈千怡走了出去，刚想迈步跟出，结果，就在我眼前，沈千怡突然全身一颤，然后一副害怕的表情又缩了回来。
这似曾相识的一幕让我瞬间就明白了，她是在还原她生前的经过。
果不其然，行至三层、二层时，她和监控录像中所表现的一模一样。
她到底在害怕什么？她在躲避谁？
正当我这样想着的时候，随着「叮」的一声轻鸣，电梯门开了。
一层的大门出现在我的眼前。
沈千怡看了我一眼，迈步走了出去。
我紧随着沈千怡出了电梯。
我感觉心脏跳得很快，真相距离我越来越近，如果我继续跟下去，那就一定知道，沈千怡去世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如果她真的是自杀的话……
出乎我意料得是，刚刚走出电梯门不久，沈千怡突然跳了一步，随即像是愣住一般站在原地。
我不得不跟着一起停住脚步，在我还没反应过来时，她猛地转过身。
沈千怡从我身体中穿了过去，带着让我毛骨悚然的寒意。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我几乎跳了起来，我狠狠的打了个冷颤，回身看去，发现沈千怡义无反顾的重新按下了电梯。
她……没有出去？
沈千怡再一次进入了电梯，她仿佛受到了惊吓，近乎疯狂地，快速按着电梯按钮。
因为电梯厢没有移动，电梯门很快就打开了，然后，她急步走了进去。
我没时间多想，紧紧跟在她身后。
这一次，沈千怡按下了地下一、二、三层的按钮。
地下一层，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好像是医院的停车场。
而地下二层和三层，我不太清楚。
在这两层，沈千怡没有走出去，也没有做过多的停留。
她仅仅是缩着身体，像是小偷一样，鬼鬼祟祟地伸出上半身，探出头去左右看了看，然后马上按下了关门键。
「你到底在躲什么？」
我实在忍不住问了一句。
她对我的问题充耳不闻，也不知道是没有听见，还是故意不理会我。
我一着急，伸手想要拍一下她的肩膀，却从她身体中穿了过去。
再次看见这样的场景，我全身汗毛乍起。
不过，这个举动似乎有所效果。
沈千怡缓缓转过头，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
然后，在抵达地下三层之后，她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走出电梯的那一瞬间，我感受到一阵凉意。
并非是因为恐惧，而是切实的体感温度。
走廊的日光灯正亮着，并没有看见任何医院工作人员，眼前空旷的走廊出奇的寂静。
我听着自己回荡悠长的脚步，只觉得压抑无比，空气中仿佛弥漫着某种诡异感。
而沈千怡却反而没有了先前恐惧的状态，大摇大摆地向前走。
刚离开电梯没多久，她突然抬手指了指身侧的一扇门，看了我一眼。
我顿一下，接着，她就在我眼前消失了。
确切得说，是自顾自的进入了「门」里面。
我匆匆追了上去，然而，当我看清那扇门旁边的标志时，我当即就明白，为什么这层的温度会这么低，而且气氛如此诡异。
太平间……
三个大字冲击着我的视网膜。
我的腿控制不住的发抖，潜意识在告诫我赶紧离开这里。
但是我的理性却告诉我不能逃避。
我按着胸口，心脏剧烈的跳动着，我不得不做几个深呼吸以平复心态。
说起来，在我的认知中，这种地方应该是会有值班保安才对的？
记得程莉莉跟我说过，为了防止某些不法分子，太平间本来应该是医院戒备森严的地方才对，为什么这里一个人都没有？
让我更加奇怪得是，别说人了，除了沈千怡之外，再没看见过任何「那边」的存在。
就我而言，明明是这种地方，我却看不见什么——这让我更加的害怕。
我看着面前雾化玻璃的房间门，四顾着空无一人的走廊。
入眼的，只有被日光灯照得发白的墙壁。
鼻尖，刺鼻的消毒水味道弥漫着。
这里只有我，和我自己的呼吸声。
「喂！」
在无尽的寂静之中，这一声呼唤骤然回荡。
我吓了一跳，当场就像小女生一样跳脚尖叫了一声。
「啊！」
转头看去，只见老朱皱眉捂着耳朵，他不满地说：「怎么了？见鬼了？」
「你特么想吓死我啊？！」我不管不顾的，骂了一句。
老朱没理我，他回头一挥手，对陆警官道：「带人检查一下这层。」
说着，他指了指我面前的太平间的房门。
「尤其是太平间里面，去把医院的相关负责人找过来！」
「是！」陆警官应声，众警员随即散开去执行老朱的命令。
我这时候才意识到，老朱这家伙并不是偶然调查到这里的。
我本来还奇怪，明明他说了封锁医院戒严，为什么还会放任我坐电梯，原来一切都是他有预谋的！
「你跟踪我？」我问。
「兄弟，别说的那么难听。」老朱答：「我是担心你会不会被灭口，来保障一下你的人身安全。」
「滚！我宁可相信世上有鬼，也不会相信你这张破嘴！」
我很生气，这家伙是真的怀疑我和程莉莉有问题。
现在，他基本上完全把我当成藏尸犯和帮凶了。
警员已经进入了太平间，我突然意识到，如果警察真的发现了沈千怡留下的什么线索，对我而言，恐怕并不是一件好事。
老朱肯定会变本加厉的怀疑我和沈千怡的死有关系！
我站在门口，眼睁睁地看着警员们带着手套和口罩，在太平间里面忙忙碌碌。
太平间的中央有几张停尸床，幸好床是空的，床的对面是一排排的机械设备，散发着丝丝凉气。
里面是什么，自然不言而喻。
「喂，这里！」
突然有一名警员招呼了一声。
只见几名警察围了过去，然后一直抱着照相机的鉴定科成员对着停尸床下，不断地按着快门。
闪光灯接连闪烁后，那警员走了出来，对老朱说：「报告朱队！有情况发现！」
「哦？」
老朱眼睛里闪出一丝兴奋的光，他直接撇下我冲了过去，却又在进入太平间之后蹑手蹑脚的，像是生怕踩坏了什么线索。
我不敢进去，只好透过玻璃窗观察，好在，这里还能听见他们谈话的声音。
有警官指着地面，说：「朱队，你看这里的划痕……像是有什么东西被拖拽一样。」
「嗯。」老朱点点头，他们沿着地面上的痕迹从一张病床旁边走向远处，在间隔数间的另一张病床边停下。
「这里乱糟糟的，」老朱吐槽。
警员解释道：「这里的划痕并不规则，鲁米诺喷剂检测出了一点点血迹反应。」
老朱说：「被害人在这里似乎与人发生了争执，有其他的发现么？」
「有。」警员举起了几个证物袋递给老朱。
只见老朱分别看过那几个证物袋，随即从太平间退了出来，喊了个警员的名字，吩咐道：「马上送回本部进行 DNA 鉴定，还有，将照片发回鉴定科，让他们确定一下，是否是从被害人身上脱落的！」
我留意看了一下，老朱手中的那几个口袋中，是几根头发，一片指甲，还有一串饰品手链。
我在脑海中回忆了一下，对这个饰品手链，我没什么记忆。
但是仔细想想，指甲油的颜色，和记忆中沈千怡的指尖重合了。
沈千怡的确来过这里，甚至有可能，她就是在这里被害的！
我无意间和老朱对上了目光。
老朱那意味深长的眼神，让我觉得一阵头大。
搞不好，这下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18
等待是煎熬的。
我抱臂站在一旁，看着老朱在指挥警察们的工作。
此时，老朱已经把这里当做第一案发现场，正在鼓舞警员们集中注意力，争取发现更多线索。
不知何时老朱又站回我身边，他欲言又止，什么都没有说。
「有话你就说。」我现在面对老朱的怀疑已经波澜不惊了。
「等证据出来，该说你会说的。不过兄弟，我劝你还是好自为之。」
老朱反而已经不着急问我话了，在他看来，我作为共犯似乎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电话响了。
老朱直接接起电话，也不避讳我就在旁边，开口问。
「喂！李医生啊！这边等你半天了，鉴定结果怎么样？」
「喂？朱队？」电话另一端传来了一个年轻的声音，只听那位「李医生」说道：「死者的检查结果已经确定了，你们可以考虑将死者定义修改为『被害人』了。」
「哈？」
老朱直了直身体，又问：「死因是什么？」
「是窒息。」李医生说：「被害人的胸腔中不存在积液，口鼻处没有发现蕈样泡沫，她在下水之前都已经死亡了，而且，能确认被害人颈部有大面积淤血堆积、颈椎骨节错位，气管和食管都有损伤，她很可能是被人掐死的。」
「还有呢？」
「被害人右手中指的指甲断了，也许被留在了第一案发现场，兴许能帮助你们破案。」
「这一点已经发现了。」
「对了，有一个很重要的事情。」李医生的声音突然提高了些，他说：「在死者的胃中，发现了大量的氯丙嗪。」
「氯丙嗪？那是什么？」老朱皱起眉头。
「一种精神类药物，主要用于治疗精神分裂症状，尤其是对于幻觉和妄想症。」
「这个药有什么问题么？」老朱好奇问：「我们这边调查显示，被害人生前患有重度精神分裂，所以……」
「当然有问题，」李医生打断了老朱的话，焦急道：「在发现氯丙嗪的同时，在被害人胃中同样发现了甘草酸的残余。」
「那又是什么？」老朱被这些专有名词弄得一愣一愣的，我也听得一头雾水。
李医生那边叹了口气，他说：「朱队，您听我说完。」
「好好，您说，您说。」
「是这样的，甘草酸是一种用于治疗肝脏，保护肝功能的药物，被害人生前，肝功能似乎并不好。」
李医生说：「而氯丙嗪的副作用，会造成阻塞性黄疽、肝脏肿大等，所以说，肝功能障碍患者不能使用氯丙嗪。我个人认为，被害人理论上而言应该是用舒必利才对。」
老朱顿时严肃问：「那这个叫氯丙嗪的药还有没有其他作用？」
「有很多。」李医生道：「除了治疗精神病，氯丙嗪还可以克制呕吐、配合镇痛药可以加强镇痛，对了，还可以被用于人工冬眠、防止低温麻醉下的休克，当然，氯丙嗪还有很多副作用，比如大量服用会造成乏力、嗜睡、视觉障碍等不良反应，也会造成低血压之类的……」
「低温？嗜睡？」
老朱嘟囔一声，直接转头看向太平间的方向，又有些震惊的看着我。
「卧槽，难道真的？」
我心里「咯噔」一声。
「我知道了李医生，谢谢。」老朱说：「我的队员又送去了一批线索，虽然大概可以确定了，但还是麻烦您分析一下。」
「朱队您客气，应该的，那我就不打扰你了，有什么发现，我会再联系你。」
老朱和李医生寒暄几句过后挂断了电话，第一时间，他便直勾勾地看着我。
「老孟，你还有什么想解释的吗？」
我解释你大爷！我在心里不住的哀嚎。
怪不得死者死前神神道道的，就连我也不得不怀疑，程莉莉该不会真的开错药了吧？
可是她开错药是她的工作失误！我可没有帮她藏尸什么的！
老朱没等我解释，火急火燎的点了两名警员，又拉着我一起回到了五层。
第一时间，他就将程莉莉带到了独立的小房间里。
程莉莉一脸懵，听老朱解释完，她顿时就吓哭了。
「我不是，我没有！」程莉莉摇头摇的头发都散开了。
她咬定，「沈千怡的药都是医生开的！我只是负责去药房拿药和监督她服药而已！」
「是这样么？」老朱并不相信程莉莉的解释，又问：「那就没有可能是你拿错了吗？」
「不可能！」程莉莉几乎喊了出来：「我只是把药单交给药房，药房的人拿好药之后我再带回来！」
程莉莉歇斯底里的喊：「我全程连药都没碰过！怎么可能拿错！」
「报告！朱队！」一名警员敲响了办公室的门。
他走了进来，我看见，他手中拿着程莉莉的包。
「在嫌疑人的包中发现了大量的 PCP！」那警员打开了程莉莉的包，从中拿出了一个透明包装，里面满是类红色的圆形药片和粉末。
这包装由内到外怎么看怎么都像是影视剧中常见的违禁品！
「PCP 是什么？」我下意识的问。
老朱阴沉着脸，说：「中文名叫普斯普剂，学名苯环己哌啶，曾经是很有效的兽用麻醉剂，但是有强烈的致幻和麻醉作用，却又不被归类为致幻剂中，现在已经被禁用了，有天使粉、天使丸之类的称号。」
这称号一听就不是什么正经的东西！
我从脚心凉到头顶，下意识看了眼程莉莉，她脸色惨白，双腿不断的打颤。
「这不是我的！」程莉莉几乎哭了出来：「这真的不是我的！我都没见过这种东西啊！」
「每一个被抓的瘾君子都会这么说。」
老朱故意狠狠的将那包「普斯普剂」摔在桌子上，厉声问道：「程莉莉我告诉你，这是违禁毒品，这么多的分量足够你把牢底坐穿！说！你到底是从哪里得到这些的！」
「我真的不知道啊……」
程莉莉一边哭一边摇头，她求助似的，泪眼婆娑的看向我。
可是我又有什么办法呢？我现在都自身难保。
「好，你既然口口声声咬定这不是你的，那这包 PCP 为什么会出现在你的皮包中？」
老朱狠狠一拍桌子：「把你今天单独接触过的人！还有所有你能想到的，能够对你的皮包动手脚的人！一五一十的交待出来！」
程莉莉的身体突然一颤。
她顿时有些犹豫，说话也变得支支吾吾的，看向我的眼神中，多了一丝惊慌。
我的眼皮顿时狠狠一跳。
她这个反应，该不会……
我的脑海中，瞬间浮现出一张带着眼镜的，猥琐又欠揍的男人的脸。
「程莉莉！」
老朱爆喝一声。
程莉莉吓得一个激灵，连忙道：「我说！我说！」
她哽咽着擦了下眼泪，道：「我，我能想到的，只有，只有陈斌医生，就，就在配药房旁边的小房间，我，我只和他独处过，在中午……」
「你们独处的时候都做了些什么？」老朱问。
程莉莉涨红脸低下了头，我一下就明白怎么回事了。
好啊！这两个不要脸的家伙！
我气的牙痒痒，紧握的拳头都在咯咯作响，老朱见程莉莉不回答，也不追问，而是转头问手下：「这个陈医生是谁？」
「是被害人的主治医师。」警员回答：「据医院工作人员说，陈医生早就下班了，我们已经派人去他家里找他，按理来说，应该已经回来了。」
说曹操曹操到，没两分钟，陆警官进来报告道：「朱队，陈斌到了。」
「好！」老朱说：「带进来！」
他话音刚落，那个叫陈斌的男人就已经进入了房间。
就是他！给老子戴帽子的混账东西！
陈斌诡异的看了我一眼，又看了眼程莉莉和老朱，那平静的表情看不出他在想什么，仿佛他已经知道事情的经过。
「陈斌陈医生是吧？」老朱开门见山问：「你是沈千怡的主治医师？」
「是。」陈斌点点头。
「你知道我们带你来的原因么？」老朱又问：「和沈千怡有关。」
「我知道。」陈斌推了下眼镜，轻浮的说：「外面的警察已经问了我一路了，我不想再多费口舌解释我说过的事情。」
「好，那我问你。」老朱将桌子上的 PCP 一推，问：「你见过这东西么？你知道这是什么么？」
陈斌低头看了眼，说：「我知道，这是苯环己哌啶，不过，我也只是在书上了解过，这还是第一次实际见到。」
「哦？」老朱饶有兴趣的语气道：「不愧是精神科医生，见多识广啊。」
「警察同志，您过奖了。」陈斌竟然还轻笑着点点头。
老朱又道：「这是我们从你的部下程莉莉包中发现的，根据程莉莉的供述，她说这是你放到她包中的。」
「我？我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东西，更不可能放到她包里。」陈斌做作的说着，表情出奇的平静。
与之相反，程莉莉却慌了神。
老朱喊来了陆警官，问：「陈斌这边调查怎么样？」
「没有，」陆警官摇头：「弟兄们回报，他们调查了陈斌家里和他的办公室，没有发现 PCP 和其他可疑的线索。」
老朱又问：「程莉莉说，中午的时候她曾和你在药房边的房间独处过，你们当时做了什么？」
「您的这个回答有些侵犯隐私了。」陈斌毫不客气的说。
老朱却一拍桌子，怒喝：「废话少说！你最好从实招来！」
陈斌医生耸耸肩，又道：「只不过是成年人的游戏而已。」
「啥？」老朱一时还没反应过来，陈斌的嘴角突然有了一丝嘲弄的笑容。
程莉莉的脸已经快要低到桌子底下去了。
陈斌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我再也忍不住，冲上前抓起他的衣领。
但是我却被一直留守的警员拉住了。
老朱吓了一跳，他喊：「老孟！你干啥！」
「放开我！放开！」我只觉得手臂一痛，就被死死的控制住了。
疼痛让我的头脑冷静了些。
老朱看看我，又看了眼程莉莉和陈斌，似乎突然明白了什么，在他的眼睛中，我看到了深深的同情。
「这位先生脾气很暴躁哦？」
陈斌扯了扯衣领，又推了下眼镜，满脸嘲弄的笑意。
「你们都给我注意些！」老朱连拍几下桌子，又对着我身后的警员说：「松开松开，带他下去冷静冷静。」
我身后的警员放开了我。
「我不出去！」我活动了下肩膀，坚持留在屋子里。
我怒气冲冲地瞪着陈斌，老朱表情为难，对那名警员摆摆手，后者也就没再强行拉我。
「咳咳，」老朱清了下嗓子，他先后看了看两人。
这时候，陈斌突然开口说：「警官，我是被程莉莉污蔑的。」
「是不是污蔑不是由你决定。」老朱说。
程莉莉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抬起头。
陈斌又道：「我知道，程莉莉曾经和沈千怡发生过口角，她搞不好还对沈千怡怀恨在心。」
「你说什么？！」老朱皱起眉头看了程莉莉一眼。
我发现，程莉莉明显打了个晃。
「唉！」陈斌叹息一声，「因为沈千怡患有严重的妄想，这类型的病人一般都很难照顾，前两天，程莉莉喂患者吃药的时候，患者突然发病，打翻了程莉莉的水杯，表现的很抗拒……」
陈斌指着程莉莉，继续道：「而程莉莉完全没有作为医护人员的包容心，当时就犯脾气和患者吵了起来……」
「你为什么污蔑我！」
程莉莉跳起来疯狂的大喊，陈斌做出一副无奈的表情，摊手说：「我只是陈述事实而已。」
「你！陈斌你！」
程莉莉指着陈斌的鼻子什么都没说出来，老朱吩咐：「去和其他人证实一下。」
那警员应声出去，没几分钟，他又进来报告：「精神科的医生们全都证明，陈医生所言属实，程莉莉的确和被害人发生过争执。」
程莉莉一下瘫坐在椅子上，泪水不断的流淌。
紧接着，她突然拍在桌子上，将头埋在手臂里放肆痛哭，还大喊着：「不是我！真的不是我啊……！」
我受不了屋内的气氛，推门出去。
我感觉太阳穴阵阵抽痛，屋内，程莉莉的哭声越来越大，而我越来越头痛。
如果程莉莉的杀人罪名落实了，就老朱那德行，我能洗得轻我身上的藏尸嫌疑吗？
证据就是那个该死的沈千怡的钱包……草！
身后再一次传来开门声，我稍微让了让路，只见老朱和陈斌陆续出来。
最后，警员拉着哭哭啼啼的程莉莉出来的。
她还在抗拒，一边呜咽着喃呢：「不是我，不是我啊……！」
她求助似的看向所有人，我也控制不住的跟着环视了一圈。
所有警察表情相当平静，甚至冷漠。
而程莉莉的同事们，有些惊讶，有些嫌弃，有些恐惧，而有些事不关己的态度，相当微妙。
「回去让李医生再检查一下，看看能不能从被害人身上检测出 PCP 残留。」
我听见老朱说：「还有，把这个拿回去，检测一下这上面有没有程莉莉的指纹。」
我眼睁睁看着老朱将沈千怡的钱包交给了警员。
我看着在座的众人，将视线从他们脸上一一扫过。
我认识的，不认识的，老朱、陆警官、一众警员……陈斌、程莉莉、医生、护士、穿着病号服的病患、沈千怡……
沈千怡？！
我愣一下，揉了揉眼睛。
沈千怡就坐在候审人员的末席，她没再穿着红大衣，而是穿着病号服，霎一看去，毫无违和！
我差点都没发现她的存在！
但是，她，她这时候为什么又出现了？！
我呆呆地看着沈千怡。
沈千怡对我微笑一下，起身缓缓向我走了过来。
在我身边，程莉莉马上就要被带走了，而老朱也已经向我走了过来，伸手拍了下我的肩膀。
我没理会他，注意力全部集中在沈千怡身上。
只见沈千怡缓缓地抬起了手。
食指尖端，直指一个人。
陈斌。
当然，陈斌……包括所有人在内，都看不见沈千怡的一举一动。
而唯一看见这一切的我，却不明白她到底什么意思。
沈千怡表情冷冷的，眼中充满怒意。
她又看向我，我见她没有血色的嘴唇微张，隐约之间，我听见了她那有些沙哑的声音。
「看视频……」
视频？
我狠狠打了个哆嗦。
「……孟！老孟！」老朱狠狠地摇了摇我的肩膀。
等我意识回来的时候，老朱不知道喊了我多久。
我回过头，发现程莉莉已经被戴上了手铐，而老朱正表情凝重地看着我。
我没理他，只是看了眼陈斌，回忆着沈千怡刚才的话。
她说，视频？
我第一时间想到的是那一段监控录像，但是，监控录像好像不是视频，再说，监控录像只有沈千怡她自己，和陈斌又有什么关系？
和陈斌有关系……
我想到了！沈千怡搞不好指的是这对狗男女的小视频！
「等会儿！」我大喊一声，阻止了程莉莉被带走，随着我这一声喊，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我身上。
在众目睽睽之下，我拿出手机，点开了我吃饭时刷到的那个小视频。
一瞬间，程莉莉的声音回荡在整个走廊内。
我下意识的关小了些声音，死死盯着视频内容。
我没有抬起头，仅存的理性告诉我，这帮人一定会像看疯子一样看我。
「这人有病吧……」我听见有人这么说。
「那啥，老孟！你注意点影响！」老朱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我没回答他，将注意力全部集中在视频上，确切的说，是集中在程莉莉和陈斌玩游戏以外的所有细节。
这个是沈千怡最后提供的线索，也是我能翻身的唯一线索！
仔细看看，视频背景相当昏暗，似乎是某个封闭的小房间，而且，出现在视频中的，有传说中的各种「刑具」，比如三角木马……
我在心中一边咒骂着这对狗男女的无耻，一边顶着周围人的窃窃私语强行看下去。
我发现了！
我赶紧点了暂停键。刚刚，视频的角落里，有一个画面一闪而过。
在墙上，有一个奇怪的，带着挂钩的板子，而其中一个挂钩上，我看见了一块粉色的，闪亮亮的女式手表。
我见过这块手表！
「老朱！你看！」我截图放大，将手机递给老朱。
老朱表情微妙的说了一句：「我有什么可看的……」
「我特么跟你说正经的呢！」我将手表的位置指给朱志新。
老朱「勉为其难」的扫了一眼我的手机，他愣了一瞬，突然间伸手抢过我的手机，仔仔细细的看了半天。
紧接着，他又从自己的口袋中拿出了一直保管着的，沈千怡的钱包。
从钱包中，他拿出了那张沈千怡的肖像照。
在照片上的，沈千怡的剪刀手手腕戴着的那块闪亮亮的粉色手表，就出现在视频中的那面墙上！
老朱猛地抬起头，他拿出自己的手机，调出了属于沈千怡的那段诡异的视频。
视频中，她手腕上还戴着手表。
那么……
陈斌很有可能是最后接触死者的人，也就是凶手！
老朱瞬间想到什么，对身旁的陆警官道：
「小陆！你们调查过程中，在陈斌家，发现过这个房间么？！」
「没有！」陆警官肯定道。
老朱转向程莉莉和陈斌，他举着手机问：「这里是哪里？」
那个瞬间，陈斌挑衅又欠揍的脸变得铁青，他终于失去了那怪异的镇定，惊慌失措。
老朱没多等，直接跳过陈斌，转而问程莉莉：「你知道这个房间么？」
「这……！」程莉莉脸色红到耳根，她狠狠地瞪着陈斌，从她眼中的怒火来看，她肯定是不知道，她自己今晚已经是某网站最火的国产区女主角了。
「我，我知道，这里！」程莉莉咬着牙点头：「这是……陈斌家里的，地，地下室！」
「你胡说！」陈斌嘶吼道。
程莉莉却不理会她，她突然变得坚定无比，「志新！相信我！就在陈斌家的楼梯口有个暗门！暗门打开就是这间屋子！」
「程莉莉！你……！」
陈斌不顾一切地冲了过去，但他根本没有机会阻止程莉莉的话。
陆警官他们也不是吃素的。早在陈斌行动的那一瞬间，陆警官和几名警员已经将陈斌制服。
「咔嚓！」
冰冷的手铐戴在陈斌手上。
陈斌有些呆滞，也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自己的手腕。
恐怕，他做梦也不会想到，是他自己的恶趣味和特殊癖好揭露了他一切的罪恶。
「带走带走！」老朱摆摆手，说罢，他满是同情的看了我一眼。
这一下勾起了我心中压抑许久的怒火。
「等会儿！」我再一次唤住了他们。
老朱不解的问：「老孟，你还想干什么？」
我平静的走上前，走到陈斌身边，对着他微微一笑。
「你……？」
陈斌的声音并没有发出来。
我倾尽全身的力气，在他那明明帅气却猥琐的脸上，狠狠的来了一拳。
「喂！你！」
陆警官赶紧上前！
我瞪了他一眼，这时候，老朱大声咳嗽两声，说：「哎哎！小陆！还磨蹭什么？赶紧收队，收队！」
「可是，朱队，他……」陆警官一头雾水的指着我。
「他怎么了吗？我刚刚什么都没看见。」老朱笑嘻嘻的说。
草，算他有点良心！
陆警官歪着嘴角点点头，随即回身，对着警员们喊：「收队！」
警员们相当「纪律」的再没有人对我的行为表示异议。
只见一名警员拉起了陈斌，陈斌阴沉着脸瞪我一眼，眼底一片冰冷。
这时候，我终于明白，在医院门口的时候，他那笑意也不是偶然。
他是早就知道我的。
而且，陈斌方才污蔑程莉莉的那些话，分明就是想要把程莉莉当成替死鬼。
陈斌和程莉莉被一同带回了警局。
看着他们的背影，我的心中五味陈杂。
老朱又过来拍了下我的肩膀。
他轻轻叹了口气，道：「那什么，天涯何处无芳草，兄弟你不必……」
「闭嘴！」
我现在不太想搭理他。
老朱又叹一口气，「好好，我不说了，走吧，跟我回去一趟，请你喝茶。」
「喝你大爷！」我一愣：「你不是什么都没看见吗？」
「这是两码事！」老朱说：「你还是要录口供的呀！」
靠！
到头来，我还是坐着警车去了警局。
至于我的车，老朱的手下去开了。
这体验，这感觉，这遭遇，我这辈子再也不想有了！
几个小时后，天已经亮了。
我拖着疲惫的身体踏出警局的大门。
警局的茶真的难喝。
我打了个呵欠，点了根烟大口大口吸着。
一根烟没吸完的功夫，老朱也走了出来。
「走，兄弟，」老朱顶着黑眼圈，瞪着布满血丝的眼球说：「请你吃包子去！」
我疲惫的点点头，跟着他一起去了警局旁边的早点铺。
这里已经被通宵办案的警察们包场了。
一进门，便看见陆警官在招手，老朱直接带我走过去坐下，我也没力气和他们客气了。
「都结束了？」我问。
老朱点点头，陆警官说：「陈斌都招了。」
「我可以听么？」我试探性的问。
陆警官扭头看了眼老朱，老朱说：「我什么都听不见。」
「不，我不说，」陆警官突然笑道：「朱队，你别想诓我，万一上面追查下来，这锅我不背。」
「靠！就你小子精明！」老朱在陆警官脑袋上拍了一下。
我冲口就笑了。
真的，经历了这一夜的折磨，我突然很庆幸我还能笑得出来。
老朱咬了口包子，开口道：
「陈斌用 PCP 和氯丙嗪控制了沈千怡, 并且，对她进行了多次侵犯行为。」
「他也招供了，他对沈千怡并没有什么仇恨，之所以杀了她，只是为了满足他的欲望。」
「兄弟, 有件事我得告诉你, 你发现的那个收藏版上面，挂着的不仅仅是沈千怡的手表，我们搜查过程中, 发现那上面还挂着其他的女性饰品。」
「沈千怡的手表被挂在三号位上，前面还有一号位和二号位, 还有……」
老朱莫名其妙地顿了下，缓缓道：「在四号位上，挂着程莉莉的发夹。」
这句话惊得我差点把刚喝到嘴里的豆浆喷出去。
「靠！」我抽出纸巾擦了下嘴角, 难以置信。
「该不会，程莉莉是陈斌那个变态的下一个目标？」
「谁知道呢？」老朱咬着包子耸耸肩。
「那，一号和二号的主人呢？」我又问。
老朱保持了沉默，我又看向陆警官，陆警官却避开了我的目光, 低头吃饭。
看他们的反应, 我知道这不是我该问的。
不过, 我想到，既然三号的沈千怡已经遭遇毒手, 那这神秘的一号和二号，恐怕也是凶多吉少。
「麻痹的, 陈斌这个不要脸的臭傻哔就是个该死的变态！」我越想越气，不由得狠狠骂了一句。
「我同意！」老朱突然说了一句。
「同意！」陆警官放下豆浆举起手。
「我同意！」「同意！」「说得好！」
老朱的手下们，一众警员的附和声陆陆续续传来……
吃完, 我准备离开。
老朱没挽留我，只是说道：「兄弟，我过两天休假找你喝酒！你请客啊！」
我没力气反驳他，只是对他竖了下中指。
我看着他, 再看陆警官和其他警察, 下意识的微微鞠了一躬。
老朱下令道：「感谢孟苍同志协助侦破本案！敬礼！」
我有些受宠若惊，将腰弯得更低了。
一切尘埃落定。
我目送着他们进入警局。
随后，我拖着疲惫的身体进入了自己的车，刚点起烟，电话响了。
拿出手机, 映入眼帘的名字深深刺痛我的心。
莉莉……
我犹豫了许久, 在铃声即将挂断的前一刻，我接起了电话。
我没有说话, 电话的另一端也是沉默。
片刻后，程莉莉小心翼翼地说了一声：「对不起……」
不等她再说, 我直接挂断了电话，顺带找到她的名字，拉黑, 删除，一气呵成。
「呼——！」
我长长呼出一口烟雾。
我上了跟随我多年的老破车，转动引擎正准备放下手刹的时候, 突然吹来一阵寒冷的风。
我听见车窗外一声柔和的，又有些沙哑的声音轻声道。
「师傅，出车吗？」